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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中国的书散文丨杨远新:怀念文学大师周健明一个在

上世纪50年代初,她的名字对人来说有点难念,周健明(左)与父亲周立波(中)、弟弟周彦邦在北京留影。

怀念文学师周健明

文/杨远新

人世间唯有真情和真爱,但她的中文名字“安金”,永驻蓝天碧水间。湖南文联原组副、执行、湖南作家协会副、名誉、《理论与创作》原主编周健明老师,则会带来让人安心的亲切感。她目前是一家网络营销公司的运营总监,于2021年1月18日逝世,同时也是一位作家和一位生活博主。■2003年,离开我们已经一了,安金考上了乌克兰一所师范学的外语系,但他生前给我的真情,当时外语系的学生都要修两门语言,予我的真爱,第一门是英语,像湘江水一样长,第二门则可以在欧洲、中东和亚洲的语言中选择。安金第一时间就选择了中文。“我第一次看到汉字就很喜欢,如南岳山那般高。这一年来,喜欢它神秘的写法。对我来说,每每想到他,学中文就像解码,这种内心的感受尤为强烈。这种情感是我与他交往几十年的日子里,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。在他生前,我从未对他表露过,今天,我想说,我想声说,敬爱的健明老师,你能听见吗?

一、小红楼与蓝衣男子

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,我每年都会有一两次机会,被《湘江文艺》召到编辑修改作品,时间最长的个把月,最短也有十来天,免费住在文联院1号楼5层的内招待所,在机关食堂用餐,每改一稿就送到编辑听取老师们的意见。

当时的《湘江文艺》编辑,就在1号楼南面一座绿树掩映的两层小楼里,红墙红瓦,被称之为小红楼。

小红楼与高楼之间有一块水泥铺就的场坪,有两个篮球场那么。每遇晴天的晚上,我就提把小凳子,到红楼与住宿楼之间的场坪里,与机关干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一道收看电视节目。

那些日子里,我总会在场坪、在食堂、在红楼看到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,夏日白衬衣,冬天蓝布衫,一头微卷的黑发,一副闪亮的眼镜,浑身上下,一丝不苟。他无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,说话声音清秀,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。我暗暗观察和分析他的身份。

突然有一天,我与他在小红楼里正面相遇,他笑容可掬地问道:“小杨,你的作品修改得怎么样了?”一口标准的益阳话,柔和、亲切,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我。我受宠若惊,用标准的汉寿话连声回答:“修改得差不多哒!差不多哒!”接下来就不晓得怎么说了。此后,我很想弄清他的身份。

时间到了1980年的春天,得知《小溪流》创刊,我很高兴,正好手头创作了儿童文学作品,便送到创刊人金振林老师手上。他亲切又耐心地辅导我修改。

我向他打听蓝衣男子的情况。他向我作了介绍,我听了惊讶不已。倒不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,而是因为金振林老师还给我介绍了有关他的一些小故事,虽然不惊天动地,但令我肃然起敬,以至深深影响了我一辈子。

金老师首先介绍说:“你向我打听的这个人,他就是湖南文联原、著名作家周立波老师的长子,名叫周健明。我和他同一间办公室,两张办公桌面对面三年,我从没听他提起过父亲的名字。你不难想象,他平时为人处事是多么的谦虚低调。”

金老师介绍,周健明是个吃尽了苦的人。在他尚年幼的时候,由于父亲长年在外从事工作,母亲也要从事地下工作,不得不将他兄弟二人送进了孤儿院。后来,哥哥周健明成长为文学家,弟弟周彥邦成长为科学家。

我想起平时观察到的周健明老师那种温文尔雅,和善可亲的模样,内心对他越发敬重。此后只要有机会见到他,我都会主动打招呼。他总是笑眯眯地回应。当他得知我是汉寿人时,他两眼放光,显得有些激动地说:“我1949年参加工作的第一站,就是在汉寿六区。”他毫不掩饰对汉寿的特殊感情,眷恋那片红色沃土和红色沃土上的人们。他把对汉寿的特殊情感,凝聚到了我身上,热情地邀请我上他家里做客。

这一年冬天,我去他家,有幸见到了周健明老师的母亲。我印象中,是周健明老师从益阳接母亲来长沙,与他们一起过春节。老人思维敏捷,开朗健谈。后来当我读到她孙女周仰之为祖母写的头传记时,更加了解了这位的女性,我被感动得泪流不止。

走近周健明,听了他的谈吐,见了他为人处事的方式,对重要事件、重要问题恰到好处的把握、拿捏,你有脾气都会被感染得没有脾气,你浮躁不安的心马上会变得像没有风的湖水,任何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。渐渐的,他成了我心中的佛。生活、工作中我每遇到不顺,每当想发怒时,我想起他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睛,马上会变得心平气和。

二、他始终坚持生活是创作的源泉

对一个作家的敬重,除了人品,就是作品。当了解了他的作品之后,对他的人品就会更加地敬佩。

我最先读到的是他的长篇小说《湖边》,1958年创作,1979年9月文学出版社出版。接着又读到他的儿童中篇小说《星星无泪》,山东出版社1981年9月出版。他对洞庭湖区农民的深情,他对少年儿童的热爱,这无形中又加重加深了我对他的尊敬之情。我从阅读他的作品中,学和积累反映洞庭湖生活的经验。

我抓住每一次单独与他相处的机会,向他讨教反映湖区农村生活,刻画湖区农民形象的经验。他给我讲得最多的是自己在湖区工作的那些日子里,与农民交朋友的故事,然后列举作品中的人物。他给我强调最多的一句话:“要善于捕捉每个人物的特点,你的作品就不会与别人的作品雷同。”这话给我的启发特别。我为了做到这一点,一支钢笔、一个小本子不离身,生活中发现哪个人物有特点,我就立马记录下来。

1980年7月15日至8月31日,湖南作家协会和刚刚创刊的《小溪流》杂志社在南岳磨镜台宾馆举办读书会,我当时还没有发表一篇像样的儿童文学作品,可时任《小溪流》编辑的金振林老师就向我发出了邀请。我上山以后珍惜这一难得的机会,一方面认真聆听吹、康濯、周健明、谢璞、金振林、邬朝祝等前辈作家授课,课堂上尽可能全面记下他们介绍的创作经验,一方面刻苦钻研原著。期间,我写了一篇读书笔记《一串永不磨灭的闪光脚印——决心走周立波老师的创作道路和学他的创作风格》。我送到他下榻的一号楼,请他指教。他对我文中的几段话划下了粗线条:

周立波是个具有强烈现实主义倾向的作家。他的作品写实性极强,充满真实再现生活的魅力。他的艺术风格的主流是质朴、幽默、自然和清新。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特色,篇章结构上吸取古典章回小说之长,每一章集中刻画一个人物,描写一个事件。多采取以人系事的手法,全篇不只是用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编织起来,而是靠一个个人物在矛盾冲突中独具个性的活动贯穿起来。

他的小说和其他现代小说迥然相异,每一个章节都可以独立成篇。在塑物上,他多用单线条式的“白描”,重在神似上见功夫,他借鉴话本小说和讲唱文学的艺术手法,着力通过人物的行动来刻画人物性格。

他学和继承古典诗词写景状物、情景交融的传统技法,擅长通过生活环境的描写和生活气氛的烘托、渲染,来表现特定的色彩、情境与人物命运。

在人物语言上,他多用通俗易懂的群众口语和经过提炼加工的方言土语,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泥土气息,使人读来如坐春风、如沐春雨,有新鲜、活泼之感,作为他家乡读者的我,就更觉亲切、喜爱。

周立波长篇小说《暴风骤雨》获得“斯林奖金”。

他审阅了我这篇读书笔记之后,我发现他对我更加亲近、更加关怀了,他主动过问我的创作情况。我着重向他汇报了反映洞庭湖渔民生活的长篇小说《春柳湖》的创作进展情况,还有反映水乡生活的儿童长篇小说《欢笑的河》的致构思。他听了很高兴,鼓励我克服一切困难,一定要把这两作品写出来。他一再表示:我相信你一定会把《春柳湖》《欢笑的河》写好。

1981年夏天的第二届南岳儿童文学笔会上,我创作完成了《欢笑的河》,被收入《中篇儿童小说童话集锦》第一辑。他看了,给予了很高的评价。他鼓励我重写《春柳湖》。他说:“你把《春柳湖》写好了,将填补文学史上一项空白。”

此后,几乎每次与他见面,他都会关心地过问《春柳湖》的创作进展情况。我免不了流露出着急的情绪。此种时刻,他就列举《湖边》从创作到出版,历经20年的全过程。他说:“水到渠成。你下足功夫之日,就是《春柳湖》成功出版之时。着急没有用,要等待时机,抓住时机。只要你把功夫下足了,一旦时机到来,紧紧抓住不放,就是成功之时。”

三、集体搬家

1982年冬,我和内几位儿童文学作家受《小溪流》杂志邀请,被安排住在湘湖渔场招待所,各自修改加工当年7至8月间在第三届南岳儿童文学笔会上创作的儿童中篇小说或童话,定稿后汇编成《中篇儿童小说童话集锦》第二集公开出版发行。此前,《小溪流》已经把1981年第二届南岳儿童文学笔会上,作家们创作的中篇儿童小说和童话,汇编成了《中篇儿童小说童话集锦》第一集公开出版发行。按照时任《小溪流》编辑、南岳儿童文学笔会主持人金振林的设想,每年办一届笔会,每届笔会出一《中篇儿童小说童话集锦》。这被视为一项辉煌的儿童文学工程。由于第一集《中篇儿童小说童话集锦》出版发行后,社会反响很,好评如潮。对于编辑第二集《中篇小说童话集锦》,家的劲头更足了。每个人都闭门谢客,除了一日三餐相互见个面,其余时间一律埋头改稿,日子过得像苦行僧似的。

《中篇儿童小说童话集锦》工程得到作协、文联的高度重视。这天晚饭后,周健明老师在事先不通知,也没有人陪同的前提下,他突然来到湘湖渔场招待所看望我们几个作者。他走进房间,从书桌,到被单,到卫生间用品,逐一仔细查看,然后把家召集到一个房间,了解每作品的修改进度。临走时,他对我们几个作者说:“天气寒冷,房间没有空调,其他设备也不是很好。对不起你们!”

他说这话时,我发现他那双眼镜片背后的眼睛里,有波浪在涌动。从表面形式看,他是来随意走一走,实际上他是代表组来看望作者。这令我们内心非常感激,至于改稿期间的食宿条件差一点,家本来就来自基层,惯了吃苦,所以根本没把这当回事。只要能在《小溪流》刊出作品,心里就满足了。

我们几个作者送他到门口,临分手时,他轻声对我说:“小杨你陪我走一走吧!”我随他往外走。

湘湖渔场招待所坐落的位置在文联机关院东边,由一条八相连,相距一两里路,路两边梧桐掩映。我随他从东向西走,打算送他到文联机关门口,我就打回转。

上,他向我了解汉寿农村的变化和发展情况。特别是西洞庭湖区近年来发生的变化。因为他曾经在属于汉寿县管辖的第六区工作过,1955年7月,调整县界,第六区所属的14个乡和厂窖镇划给南县,仁友、德寿乡划给安乡,同春、新合、四美、上林、康乐乡划给常德。共划出面积233.5平方公里。尽管六区14个乡镇分散划给了两地三县,但在他的记忆深处,在他的感情之海,仍然觉得那里的土地还是汉寿的,那里的还是汉寿的。他骨子里始终保留了对这方热土的真情,对那里的挚爱。

那晚,风吹梧桐,沙沙细语,而他的话,与沙沙的梧桐声响配合成绝妙的乐章。他说对汉寿的感情源自在六区参与和经历土改工作的那段岁月。他的长篇小说《湖边》《柳林前传》,都深深打上了这里的烙印。

酉港公社辖区内有个柳林嘴,是东西往来轮船停靠的码头,他听我在柳林嘴搞过农村工作队,每次相见,他都会问起柳林嘴的变化情况。他告诉我,他在六区工作时回益阳、进常德、到长沙,经常从柳林嘴码头登船和下船。我试探性地问:“书名《柳林前传》应该与这里有一定的渊源吧?!”他用食指顶了顶眼镜架,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说:“作家总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热爱的对象,反映到作品中。如同给自己所爱的人写情书。”

这次散步,我向他汇报了下乡调研农村工作,为全县万元户、专业户表彰做准备的情况,我还特意重点向他汇报了调研的第一站就是酉港公社柳林嘴队。他很高兴,脸上红光闪闪,眼里神釆奕奕,对农村有哪些发展,对农民有哪些变化,了解得非常详细。我与他来来回回走了两趟,我见天色已晚,要送他回家。他还就农民生活水平是否真正提高,对我问过没完,我开玩笑说:“您还不回去,徐老师会着急,会发寻人启事了。”他笑着说:“她很开明,不像别人家的夫人那样,把男人管得严严的,不给一点自由。”

我送他到楼下,临分别时他对我说:“我听了你刚才介绍的湖区变化情况,我已打定主意,要安排一段时间去汉寿补充生活,为创作《柳林后传》准备充足的素材。”

第二天,我们几个住在湘湖渔场改稿的作者,突然接到时任《小溪流》编辑金振林老师的通知,转场位于韶山路的长城宾馆,我们住进2号楼,两人一个房间,里面有空调,有热水,24小时全天候供应。环境的改变,加快了我们的改稿进度。

当我从长城宾馆修改完儿童中篇小说《小甲鱼的“阿姨”》,时光老人已经迈入了1983年。我回到汉寿,第一件事就是上周立民家,向他汇报了周健明要来汉寿补充生活的事。周立民听了很高兴。第一句话情不自禁地从嘴里蹦出:“他来唦!我代表县委欢迎他。”还说:“他随时来,我随时陪同。”

四、深入汉寿体验湖区新生活

1983年11月间,周健明专程来到汉寿,在县招待所住了整整一个星期。他走访了柳林嘴,登上堤,眺望洞庭湖,走下码头,踏上趸船,他仿佛回到了在这里工作的日月,人也变得年轻活跃了许多。

周健明此次汉寿之行,除了体验湖区新生活,还有一个目的,那就是为了恢复汉寿县文联,与县委主要领导和有关方面负责换意见,提出建议,阐述意义。

周健明对恢复汉寿县文联如此重视和关心,是有原因的。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,汉寿县周文庙公社红菱湖队因从龙口里连年夺得粮食高产,对贡献而成为全全国的一面红旗,农民作家刘勇、青年作家金振林等深入红菱湖体验生活,创作出了批报告文学和小说。1964年春,全国诞生了第一个县级文联。两年之后,汉寿县文联停止运转。

这次,周健明看准了全国机构这一有利时机,铁了心要把汉寿县文联恢复起来,达到继承父志,繁荣基层文学事业的目 的。

约是1984年9月,周健明又来到汉寿,访问了沧浪渔场养殖场、西竺山乡养鸭专业户。周健明这次来汉寿,特意带上了他的新书《柳林前传》,一3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,1983年7月由文学出版社出版,描写洞庭湖农村在新时期发生的变化,器声宏,居中深涵厚,对农村的发展和变革表现出敏锐的预见性和沉挚的历史感。无论哪一个方面,与他父亲的《山乡巨变》都有着一定的延续性和传承性。他给周立民和我各送了一本,并签下了他的名。我珍藏至今。这次我若不是在旅途,可以从藏书柜里拿出来,与读者朋友们分享。

2020年岁末,文学出版社推出周健明的作《柳林传》,这是该社继周立波1959年出版作《山乡巨变》之后,长子周健明在1979年出版长篇《湖边》,1983年出版《柳林前传》,时隔37年之后又出版由《柳林前传》与《柳林后传》合二为一的《柳林传》。父子两代人反映湖南农村生活的重要长篇小说均由文学出版社出版。足见父子俩在文坛的地位之高。从《柳林后传》描述的内容来看,他那次深入汉寿补充的生活,全派上了用场。两代人凭借着对乡土的眷念与执着,用三长篇小说,为湖南农村剧烈的社会变迁描绘了一跨越半个世纪的史诗。

周健明著作《柳林传》《柳林前传》《湖边》。

无论是他的《柳林前传》,还是《柳林后传》,以及共同组成的《柳林传》,这些作品都成为我创作长篇小说《春柳湖》的范本和样板。因为这些作品中,包含他博精深的文学功底和理论修养,他的作品构思新奇精巧,文笔曲折委婉,情节跌宕跳跃,人物刻画栩栩如生,泥土气息浓郁,具有史诗性质。他的小说传承了他父亲周立波的小说艺术风格,乡土味、民俗风、抒情性和典型性堪称“绝技”。《湖边》《柳林传》将乡土风俗与诗情画意融会于社会变革中,发掘深沉的意识与人物典型性格,展现了情感世界的复杂和动人的艺术光彩,获得文艺界的广泛赞誉,尊称他为文学师。

周健明在1983年11月和1984年9月,两次到访汉寿期间,他两次都主动上汉寿县供销合作社看望了抗美援朝战斗英雄戴笃伯,了解他为农民解决困难的事迹。戴笃伯要在机关食堂招待他。他推托,理由是下次再来。戴笃伯亊后对我说:“健明是不想给别人添半点麻烦的人。你跟着这样的老师,会学到很多东西。”那两次,他俩都留下了合影,如今成为了珍贵的影像。1985年1月问世的《沧浪》创刊号,登载了他俩的合影照。

的确,我只要接近周健明老师,就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。

1983年5月29日,《小溪流》在长沙举行全国少年作文征文评奖授奖。此前两天,也就是5月27日下午,著名作家叶君健、苑茵夫妇抵达长沙,由工作人员李振威、张广海陪同,从火车站直奔韶山。因为叶君健、苑茵夫妇多年来有个宿愿未了,那就是要瞻仰故居韶山。这次从北京起程来湖南前,夫妇俩就表示:希望入湘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赴韶山瞻仰毛的故居。

周健明、未央、谢璞连夜赶往韶山,从长沙到韶山的路上,金振林老师安排由我作陪。

车上,两个多小时,三位老师谈话内容虽然广泛,但最根本的还是如何繁荣湖南文艺创作。谢璞老师提议,把下一届儿童文学笔会放到益阳周立波故里举办。谢璞老师的用意很明显,一是出于对立波老师的敬重,二是要全儿童文学作家向立波老师学。周健明老师说:“那不妥!”未央老师立即反问:“有什么不妥?”周健明老师知道自己父亲在两位同事心目中的崇高地位,他耐心解释:“不妥的原因有两条,一是七八月间的益阳,天气闷热,远比不上南岳磨镜台凉爽,不适宜作者们创作。二是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搞个人崇拜。周立波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作者,回到家乡体验生活,写出小说《山乡巨变》,也纯属正常工作。”我从没见未央老师与人发生过激烈争论。这次他和谢璞老师一起,对周健明老师的观点给予了激烈的批驳。我在一旁可是受教益。也就是从他们的激烈争论中,我才知晓,未央、谢璞、刘勇、忠、金振林等这批湖南文联的专业作家,全都是周立波老师从北京回到湖南,任文联期间,当他们还在工农兵岗位上进行业余文艺创作时,就加强对他们的培养,关键时刻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调进了文联做专业作家,撑起了湖南文学创作的半壁江山。这时的周健明老师也不像平时那样温文尔雅了,与他的两位同事加兄弟争得面红耳赤。

争论还没完,小车驶进了韶山宾馆1号楼。周健明老师领头直奔叶君健、苑茵夫妇的住地。李振威、张广海迎上来,说是叶老夫妇已经进入房间,准备休息。我提议请服务员向叶君健老师报告一声。周健明老师果断地摆摆手说:“不可!”于是他们三个都在客沙发坐下来,静静地注视着叶君健、苑茵夫妇下榻房间的灯光,直到室内灯光由明转暗,整座1号贵宾楼都已进入睡眠状态,周健明老师才带头起身,悄然走向为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房间。

第二天早餐前,周健明、未央、谢璞三位老师都提前来到1号楼客,恭候叶君健、苑茵夫妇。当天,三位文联领导,陪同叶君健、苑茵夫妇参观了韶山。

五、认真抄录帅妈妈对他提出的希望

周健明老师对汉寿的感情,除了他年轻时曾经在那里工作过,还出自于他对帅孟奇的敬重。两代人之间的这种特殊感情,我是在1984年发现的。

自1983年的机构中汉寿县文联恢复以后,为了给全县广业余作者提供一个发表作品的园地,创办了《沧浪》文学期刊。1984年11月,老一辈家、新后长期担任组织副长的帅孟奇回汉寿家乡视察,时任县文联副陈定熙带着我,就如何办好《沧浪》,向她请示汇报。

在县招待所索园小楼204号房间,和她的秘书陈双璧热情地接见了我俩。指示我们,要想把《沧浪》办好,必须以毛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为指针,始终坚持从生活中来,到生活中去。才能出好作品,才能出作品。她以周立波创作《山乡巨变》为例,作了深刻的阐释。

帅孟奇的原话是这样说的:

“把《沧浪》办起来是很好的。既然办了,就要办好。首先,要组织广作者深入群众,了解实际,投身到四化的火热生活当中去,多写些反映现实的作品。使人们读了,不仅得到艺术享受,还要受到思想教育。过去,周立波写的小说,人家都喜欢看。你们都是看过他的小说的啦!家都认为他是属于一等文化人。他写的小说,都是实际体验的结晶。他办过《沅陵日报》,在上海坐过国民的监狱,在延安担任过‘鲁艺’的教员,亲身参加过土地运动。具体点讲,他的优秀小说《山乡巨变》,就是在益阳经过长时间的生活体验后才写成的。那时,我到益阳去看望他,正遇到他和群众一起挑土。他挑又挑不起,一走一歪,还是坚持挑。他写的《暴风骤雨》,也是有实际体验的,所以,获得了斯林奖金。前面,我不是问到周立波的儿子周健明到汉寿来过没有吗?我是希望周健明也像父亲那样,多到实际生活当中来体验。周健明写的东西很多,也写得很好,但还赶不上他的父亲。当然,他经常到实际生活当中来,又不断地写,总有一天会赶上去的。你们要在县里培养出一批作者,首先应该从狠抓深入生活入手。上面的要下去很困难,有种种不方便。作为县里的作者,时刻处在实际生活当中,只要留心观察,处处做有心人,就会发现很多宝贵的东西,就有写不完的第一手材料。”

说到这里,关切地问:“周立波的儿子周健明到汉寿来过吗?”她听了我们的回答,满意地笑了。她还拿周健明与其父亲周立波作了比较,主要是作品方面的比较,嘱咐我们向他转告。希望他写出好作品,力争超越自己父亲作品的水平,真正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这样他父亲九泉有知,也会感到特别高兴。说到这里,发出了一串源自肺腑的笑声。

我把这次接见的过程如实记录下来,发表在了报刊上。文联机关刊物《文艺研究》作了转载,把标题改得更加醒目:《帅孟奇在家乡谈文艺》。周健明老师看到了,通知我上他的办公室,对我作了详细地询问,在他口中,对帅孟奇既不称长,也不称,一口一声帅妈妈,就像帅妈妈就在他面前一样,叫得好亲切,我听了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。本来我在文中已经把帅孟奇的谈话记述得很详细了,但他还不满足,问了又问,帅妈妈对他还提了一些什么要求,还拿他与父亲作了哪些方面的比较。我尽量地介绍得详细一些,我见他还要挖树盘根。我索性将记录本放到他面前,他高兴地接过,摘下眼镜,双眼凑拢记录本,不像是看,而像是闻。我的字本来就写得不好,再加上记录时书写得很快,一个个字东倒西歪,像站不稳的蜡。他却边看边唸,竟然很连贯地认了出来。他把帅妈妈对他提出的希望,全抄录在了他的本子上。

六、莅临沧浪笔会,对我的工作给予力支持

1985年6月14日至17日,汉寿县文联举办第二届沧浪笔会,从北京、上海、长沙邀请12位全国著名作家,莅临汉寿讲学指导、参观访问。此前,我上长沙向他汇报这一想法时,他表示力支持。有什么困难,他尽力解决。

6月14日下午,他与萧军、萧耘父女,叶君健、苑茵夫妇,峻青、于康夫妇,陈模、于雁军、未央、谢璞、金振林、周华珠夫妇、黄世衡、曹文轩抵达汉寿。

晚上八时,县委、府、县、协的主要负责到府招待所六栋会议室看望应邀作家,并合影留念。由县文联副陈定熙主持,由我介绍作家。

当我介绍到周健明时,他说都是几个老熟人,你知我见,不消介绍得。我不仅没听他的,反而介绍得更加详细。我提高嗓门说:“周健明,湖南益阳县人,1931年3月出生,1949年参加工作,历任区农民协会、区团委,《湘中日报》及《滨湖日报》编辑、记者,1951年5月后长期担任《湖南文艺》的编辑和执行编委。1964年结业于学文艺理论进修班。1966年调湖南师范学院任中文系教师。1977年任湖南哲学社会研究所文学研究室副。从1949年开始写作,1950年开始发表作品。曾出版民间故事集《巧媳妇》,话剧《验收员》,长篇小说《湖边》《柳林前传》,中篇小说《星星无泪》等。1961年以后,主要从事文艺理论研究与教学,其间除参加编写教材与辞书以外,还写过介绍青年作家及其作品评论和研究古代文学的文章,如《札记》、《浅识》等。同时以《关于诗歌形式问题的探讨》为总题,发表过一系列学术论文,并获得湖南社科成果优秀奖。自1979年加入作家协会,1980年被选为湖南文联副、作家协会副;还担任湖南文联组成员。目前,第三长篇小说《柳林新传》正在创作过程中。介绍到这里,我停顿了一下,情不自禁地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:他是当代著名作家周立波的长子。

我话没落音,全场顿时掌声雷动。

6月15日上午7时30分,萧军、叶君健等著名作家从县招待所出发,参观县特科所、米粉公司、林科所、沧浪渔场,在沧浪渔场黄贤湘、童梅秀夫妇家用中餐。

周健明老师、金振林老师在府招待所5会议室举行文学讲座,然后接到沧浪渔场一同用中餐。为安排这一场讲学,我颇费脑筋。一是参观的4个景点是精华,很有湖区特色。谁不去参观都会留下遗憾。二是这场讲座必须打响,为后面的讲座开好头,起好。因为每场讲座都对外售票。票价每场次0.5元,按当时的经济条件来讲,不高,但也不低。刚参加工作的青年人月工资一般只有20元。我和陈定熙反复商量权衡,觉得只有请他俩讲第一场才最适合。陈定熙派我先试探他俩的态度,然后再作决定。我抓住14日晚饭后的间隙时间,分别上两位老师下榻的房间征求意见,不仅两位老师连声说好,就连金振林老师的夫人周华珠也表示理解和赞同。

6月15日晚上8时,县少年儿童图书馆邀请作家叶君健及其夫人苑茵,作家周健明、未央、谢璞、金振林及其夫人周华珠,与少年儿童读者进行座谈。会议由原县文化副长王良伟主持,县少年儿童图书馆馆长陈晓云介绍我县图书事业发展情况,少先队员向作家献词、献红领巾、献画。王良伟向作家们敬献自己的书画作品。作家叶君健、苑茵、谢璞对少先队员们提出了殷切希望,老周立民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。叶君健为“汉寿县图书馆”和“汉寿县少年儿童图书馆”题写了馆名。苑茵当场为少年儿童图书馆作画。少先队员手捧自己平时购买的出席座谈会的作家们的著作,请他们签名题字。

周健明最后一个讲话,他以自己的苦难童年为例,鼓励少年儿童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,好好学,长做祖国需要的人才。

笔会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我和家人感动不已的事情。全国那么多著名作家云集汉寿县城的消息传到了30里以外的聂家桥乡熊家铺村老渡口村民小组。我父亲得知,报经我母亲批准同意,赶到府招待所五会议室,躲在后面偷听了作家们的讲课。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杨远泰悄悄把这事告诉了我。白天我忙得没时间与父亲见面,但总想着要回家看看他老人家。6月15日晚上,当天所有的活动都结束了,我上金振林老师房间,打算向他报告一声。我走到他门口,门开着,周健明、未央、谢璞几位老师都在,相互谈得很高兴。我还没开口,他们都亲切地问:“小杨你有什么事吗?”我便向他们集体请假一小时。周健明老师关心地问:“你回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呀?”我便把父亲悄悄走进五会议室听作家讲课的事说了。他们既惊讶,又高兴,异口同声地说:“那我们也要借此机会看望你父亲。”这时,正好叶君健老师来了,他也主动要求一起上我家。我怎么推也没有用。从县城南的招待所,走到县城北的县供销社机关宿舍,穿越整座县城,单程步行起码20分钟。到达我家时,我儿子杨一萌已经入睡,妻子陈双娥正和父亲在客兴致勃勃地谈论笔会的事。几位作家的突然到访,令他俩又惊又喜。几位作家和我父亲一一握手,我父亲开始还不敢伸出他那双结满老茧的手,是周健明老师第一个捧起我父亲的手,真情地说:“我这双手也跟您的手一样,也是做田的手。”这一下就缓解了我父亲的紧张情绪。我家客面积小,我把作家老师们请进卧室就座。陈双娥麻利地开火煮冰糖湘莲,我和父亲一起陪作家们拉家常。金振林老师是个有心人,随身带上了他的照相机,在我的寒舍留下了好几张合影,就连已经入梦的儿子都从床上抱起,半睁着眼睛,与作家们一起留下了合影。这里刊登的是我与作家们的合影。其他合影均珍藏在家中,因人在万里之遥的旅途,不得到手。那是我们一家三代人最幸福的时刻。

七、既支持,又不支持

1986年11月到1988年8月,我借调到《小溪流》做编辑期间,周健明老师多次到编辑看我,他对我吃住和工作都在那间30来平米的办公室里,一张行军床,晚上打开睡觉,白天做接待来访作者的沙发,他向我表示歉意,说文联院内的用房实在太紧张了,无法调剂和改善。其中有几次到编辑,他特意从家里捎带了水果和副食品,嘱咐我晚上饿了就把肚子填饱,别影响了身体。

他对我上武汉学作家班的态度是矛盾的,既支持,又不支持,支持是因为我可以向学者型作家迈进一步,不支持是因为作家的学在社会,这与他的父亲、与他自己的成长道路密切相关。他没上过学,但他在学任教。他还觉得《小溪流》正是用人之际。

他给我妻子陈双娥的信中写道:“远新上武汉学作家班深造,虽然我身边暂时少了一位得力干将,对我的工作不利,但对他未来的发展有好处。他的办事能力我是信得过的。他先写几本书出来,以便将来从长计议。他学期间有哪些困难,我当尽力相助。”

离开学时间越来越近,那天晚上,我上他家辞行。他和夫人徐裕豪教授对我殷殷嘱托,我铭记于心。握手辞别时,难舍难分。

1988年,周健明老师当选湖南文学学会会长,上任伊始,他抓的第一件事就是创办文艺理论刊物《理论与创作》,并且亲自担任主编。该刊问世,被誉为“江南一秀”,获中宣文艺、文联、艺术研究院联合表彰。

1988年寒假,我途经长沙回汉寿,特别上他家汇报了第一个学期的学情况,并拿出考试论文《情感,文学山的小路》,请他们夫妇指教。夫妇俩当场传阅,都给予了肯定。此文刊登在《理论与创作》1989年第2期。

2010年秋,周健明、徐玉豪夫妇赴美国探亲,他们的女儿女婿都在圭谷工作,忙不过来,需要他们帮助带孩子。他们只好服从。当时,他们住在同升湖的一幢别墅里,是他们的儿子周牧之出资购买的,为的是让父母安享晚年。洋那边的外孙需要他们去照看,他们义无反顾。按电话中约定的时间,我和陈双娥驱车到达同升湖,送他俩到黄花机场,上我们谈得十分高兴。约好他们从美国返回长沙时,打电话提前通知,我和陈双娥到黄花机场迎接。

2021年10月4日,身在北京的徐裕豪教授与身在长沙的金振林老师微信中谈起我,徐老师说:“有一次我和健明去女儿仰之处,是他夫妇开车送我们去机场的。友谊使人年轻,回忆美好的情感令人愉快。”

我接到金振林老师转给的这条微信,内心很感动。当即回复:“徐老师对那点小事都还记得。当车子抵达机场,她和健明老师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送给我,我虽然受之有愧,但我视为瑰宝,高兴地收下了,回到家,在这瓶酒上作好标注,如今保存在长沙家中。有朝一日我们在长沙相聚,好好共饮!”

徐玉豪教授回复:“真的吗?小杨和他美丽的夫人原来都是有心人,感动!盼后会有期。”

半个世纪以来,我只要路过资江、路过益阳,首先想到的就是的作家周立波、周健明父子。想到的是父子俩的作《暴风骤雨》《山乡巨变》《柳林前传》《柳林后传》(现合并为《柳林传》),还有《湖边》《远去的红帆》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。想到的是我一定要把《春柳湖》写出来,既然周立波、周健明父子为南洞庭湖立传,替农民代言,我和妻儿就要为西洞庭湖立传,替渔民代言,以实际行动光文艺为的精神。

如今,240万字的《春柳湖》经历漫长的50年创作,终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。周健明老师要是健在,他一定会笑眯眯地对我说:“远新啦!怎么样?几十年的辛勤浇灌终于结果了吧!我为你高兴!”

一年前的今天,周健明老师悄然离世,据他夫人徐裕豪教授介绍:他到最终也没有很难堪的病容,也没有完全失去自主的思维和生活能力。我得知很庆幸,觉得这是健明老师善良一生得到的福报。纵观他的人生之旅,不仅著作等身,官居高位,文品官品均被人称道,而且家庭和睦温馨,夫妻相敬如宾,培养出一对杰出的儿女,几个孙辈都有作为。他的一生是灿烂的一生,他的一生是辉煌的一生。

周健明老师虽然逝世已经一年了,但他辅导、培养我,鼓励我写好《春柳湖》的桩桩件件,仍然历历在目。如果全记录下来,完全可以成为一书。我这里回忆的仅仅是一个线条。以此我尊敬的健明老师。

杨远新,湖南汉寿人,一级作家,作协会员,湖南作协第五、六、七届理事。代表作有长篇小说《春柳湖》(全四)《百变神探》《爱海恨涯》《红颜贪官》;中篇小说《特区警官》《惊天牛案》;长篇儿童小说《欢笑的河》《险走洞庭湖》(与陈双娥合著)《雾过洞庭湖》《孤胆邱克》;儿童小说集《落空的晚宴》;18卷本880万字《杨远新文集》。曾获图书奖、公安金盾文学奖、文化和全国妇联等六委颁发的编辑奖、湖南首届文艺创作奖、湖南首届儿童文学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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